晚風未落
第7章
我跌坐在浴池中,待他走出去好久,我才落魄地答了一聲:「是。」
池水一點一點涼了下來,我撐著身子站起來,疲憊地走去池邊。
衣服浸了水,每走一步仿佛都有千鈞重。傷口處絲絲拉拉地疼著,滲出的血被水暈開,染紅了整個衣袖。
有小太監蝦著身子跑進來,看到我的模樣,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。
他看著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,伏在我面前直發抖:「婕妤娘娘,陛下說,說您受傷了,讓奴才傳太醫。」
我皺了眉:「你方才,管我叫什麼?」
小太監跪得愈發卑微,答道:「娘娘,皇上剛剛下旨,晉封您為婕妤了。」
萬壽宮宴上的琵琶一曲,讓我從寶林變成了婕妤。我帶著星星從毓秀宮搬了出來,遷居到了承晚宮。雖是成了一宮主位,這承晚宮卻在後宮之中離皇上的重華殿最遠,住在這裡的向來都是不受待見的宮妃。
我很久都沒見過趙明徽了。就連星星,也好像被他忘在了腦後。
春夏之交的時候,星星病了。這次風寒來勢洶洶,星星發著燒一直退不下來,小小的一個人眼見著蔫下去了。
我快急瘋了,天天不眠不休地守著孩子,整整三日,星星才終於開始轉好了。
我抱著星星躺在床上,輕輕拍著她哄她睡著。我看著睡夢中的孩子,怎麼也看不夠,她的眉眼像極了趙明徽。要是嵐珊現在還活著,不知道得有多愛她啊。
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。夜半驚醒時,我下意識地去摸星星躺的地方,卻摸了個空。我的星星不見了。
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,來不及穿鞋子就光腳跑了出去。在中廳,我卻見到趙明徽在來回踱著步,懷裡抱著星星,哼著兒歌哄她入睡。
見到我,他比了一個噤聲的口型,重新把星星抱回到床上。在確認孩子真的睡熟後,他才返回中廳中坐下,舒了口好長的氣。
他似乎疲倦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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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掐了掐眉心道:「朕來的時候,不小心把星星吵醒了。我怕她醒來會鬧你,才抱到外頭哄的。」
我端了杯茶給趙明徽,低著頭問:「皇上,您還生臣妾的氣嗎?」
杯底碰在桌面上,聲音在靜夜中分外清晰。他坐在明滅不定的火光中說:「氣啊。」
我難過極了,跪在他面前道:「陛下,臣妾錯了。」
他即便再喜歡畫中那女子,也是愛而不得吧。而我卻為自己的私心,去揭了他的傷疤。
趙明徽蹲在我面前,卻伸手環住了我,扶我站起來。
他說:「我是生氣啊。氣你這麼多天了,都不來找我一次。氣你連星星病了這麼大的事,都不知會我一聲。」
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。我在趙明徽面前又哭了。
我哽著喉嚨說:「我不敢啊。我還以為,是陛下厭棄臣妾了。」
「紀茵兒,我真恨你是塊木頭。」
他的吻落下來,從我的眉心,到鼻梁,到下颌,到頸窩,到鎖骨,一步一步將我攻略。
像風穿過曠野,百草卷折後,萬籟俱寂。
我精疲力竭地依偎在趙明徽身邊,問他:「臣妾是該去舉鐵了嗎?怎麼越發禁不起陛下折騰了。」
他在我耳邊低聲笑了笑:「不怪你。這不是這段時間,我一直為你攢著勁呢嘛。」
「騙人。」我用被子捂住臉,紅暈從脖子一直燒到了耳朵根。
趙明徽把我從被褥裡刨出來,很認真地說:「我最近是真的忙。跟北狄可汗的草原會盟近在眼前了,沒來找你的時候都是在熬夜看折子呢。」
大周與北狄的議和通商,結束了兩國百年來的對峙與仇視,與北狄可汗的會盟,自是兩國都極為重視的大事。
因為星星病著,趙明徽離京的時間一直拖到星星完全好起來。在出發前,他拎了一隻小灰兔子到承晚宮。
我蹲在地上,看見兔子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,笑道:「星星一定很喜歡。」
趙明徽搖搖頭說:「這是給你的。」
他抱起兔子在懷中捋著毛,對我說:「你給它取個名字吧。」
我摸了摸兔子耳朵,它通體灰得沒有一點雜色,毛茸茸的一團縮在趙明徽的手掌中。我歪著頭道:「要不就叫……小灰?」
趙明徽的神色凝了一下。
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灰和徽同音,是犯了他名字裡的忌諱。我心頭一凜,想跪下請罪,趙明徽卻擺了擺手說:「聽你的,就叫小灰吧。」
他把兔子交到我手中,挑了挑眉說:「我那也有一隻小兔子,和小灰是一對。離京這麼久,怎麼能隻我一個人受這相思苦呢,我得拉上個更慘的當墊背,心裡能好受些。」
他在暖陽中笑了起來,彎如弦月的眉眼,與我記憶中的某個少年有了一霎的重合。
院裡的薔薇架子上,好像一瞬間開滿了大朵大朵明麗的花。
趙明徽離開的時候,我很想追上去問問,他也那麼喜歡我嗎,他又能喜歡多久呢。
如果很久的話,那我也會非常,非常思念他的。
御駕離京後,宮中的女人們無所事事,每天更加無聊了。請早安的時候,佳貴妃難得興致不錯,說她近日得了一幅畫,是一代宗師楚道人的封筆之作,邀闔宮妃嫔來鑑賞一番。
畫卷緩緩展開,一幅錢塘盛景圖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,煙柳畫橋,風簾翠幕,參差十萬人家。
宜妃先是發出了一聲驚嘆,這畫精妙絕倫,當真是世間之極品。一眾鶯燕也都聚了過去,爭先誇這畫筆法精湛,順道再加上幾句對貴妃的恭維。
我擠在一群人中,卻根本聽不見她們在說些什麼。我的目光自始至終無法從畫上挪開半分,我怎麼也想不到,竟會在這樣的光景下,再見到它。
這幅畫我太熟悉了。隻是在重新上裱的時候,紙張邊緣的落款被多遮蓋了一些。我輕輕撫過那個地方,隻有我知道,被掩住的那幾個字跡是:以此拙筆,贈與小友徐靖。
這是徐靖生前,最喜歡的一幅畫。
等我心不在焉地回了承晚宮,才發現方才手掌攥得太用力,小拇指的指甲竟生生折斷了,現在才覺出疼來。
我胡亂包扎了一番,吟秋卻進來回稟說,程美人來拜會了。
自我封了婕妤,程沅芷還沒跟我說過話呢。我知道她是在生我的氣,她看不上我爭寵的手段,覺得我跟趨炎附勢的小人也沒有什麼分別。
可在這後宮中,又裝什麼清高呢。
待房中隻剩了我們兩個,程沅芷拉過我的手說:「茵兒,我方才見你神色不對。那幅畫,你也覺得有問題,是不是?」
我把手抽回來道: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。」
程沅芷卻不依不饒。她凝眉道:「那幅畫,我曾聽人提起過,是徐靖大人的心愛之物。如果當初徐大人真的是畏罪自焚,那這幅畫早就應該葬在火海中了,如何能出現在貴妃手裡呢?」
我煩透了,一拳捶在桌面上說:「程沅芷,你對我說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啊?徐家的事跟你沒關系,你能不能別多管闲事了,好好過你的日子不行嗎!」
程沅芷被我惹火了,站起來吼道:「那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冤案無法昭雪嗎?如果嵐充媛還在,她一定不會坐視不管。」
我直視著她,渾身發抖:「翻一個冤案,可能就要搭上更多人的性命。宋嵐珊和陳雲雲的下場你也看到了,我不想你步她們的後塵。」
程沅芷冷聲一笑。
「紀茵兒,是我看錯你了。你能不顧性命地護著嵐充媛的孩子,我本以為你是忠肝義膽,可事實上,你也就是個貪圖榮華的懦夫。虧我娘還囑咐我,要對你多關照些。」
我一把攥住了她的領口,咬牙道:「你還記得自己有娘啊。我勸你最好安生一點,你自己想死沒關系,別連累了家人。」
我與程沅芷不歡而散,她走後,我也恹恹地打不起精神來。
晚上,星星摟著我的脖子問:「母妃,你怎麼和程娘娘吵架了啊?」
我摸摸她的頭說:「程娘娘想幫一個爺爺說話,母妃不讓她說,程娘娘生母妃的氣了。」
星星眨巴著眼問:「那個爺爺是不是個壞人啊,惹得母妃不高興。」
我把孩子用力抱在懷裡,低聲說:「星星,那個爺爺是個很好很好的人,是母妃這一生最敬重的人。」
五月初,御駕回宮了。隻是趙明徽回來的時候,身邊多了位從宮外帶回來的女子。
我隨著各宮妃嫔一起到宮門口迎駕,趙明徽從我身邊走過時,我看到他與那女子的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。
那女子戴著帷帽,身姿輕盈綽約,恰如我在畫中看到的那人。
一直橫在心裡的那根刺好像驟然生出了刀鋒,把心尖絞得血肉模糊。我突然就很想笑,我把自己騙得好苦啊,我以為自己可以一直滿足於當個替身,可當這個人真正出現時,我才知道自己竟一文不值。趙明徽心裡永遠都給她留著位置,我費盡心機去模仿的人,原來是這般模樣。
趙明徽對那女子極盡寵愛,不顧宮中的禮法,直接將那女子封為了珍妃,還賜了凝露宮給她一個人住。
棲霞凝露,朝朝暮暮。珍妃娘娘直接分去了貴妃一多半的寵愛,皇上似乎要把之前錯過的那些歲月,一股腦地都彌補在她身上。
我也曾去拜會過那位珍妃娘娘一次,當真是個極精致的人兒。她沒有佳貴妃身上的高傲,卻有比她更加嬌豔的容顏,一說起話來眉目流轉,還帶著宮外水湛天遙的清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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