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派他懼內

第11章

這兩年賀行洲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江明芷,但收效甚微。


她死得蹊蹺,找到的屍骨幾乎成了一堆爛肉。


看到那具殘破不堪的屍體時,賀行洲第一感覺不是惡心或是恐懼,而是本能地抗拒——他不願意承認江明芷死去,不肯承認那是他夫人的屍骨。


可面貌雖難辨別,但衣服首飾無一不屬於江明芷,甚至連指甲上的蔻丹塗法都一模一樣。


他親手清理屍身的血汙,卻怎麼也擦不幹淨,因為屍體損壞太嚴重。


送江明芷下葬後,他就病倒了。


江明芷不曾入他夢中,但就是成了賀行洲的心病,一閉上眼睛,想起的皆是她的音容。


直到現在也沒好——一旦念到這個名字,心就疼得厲害,疼得快要裂開來。


賀行洲覺得這樣也好,刻骨銘心便不會忘了她。


從懷中掏出江明芷從前送他的荷包,打開來,裡面還有一張卷起的紙條。


裡面是江明芷留下的最後一句話,她說甚是思念夫君……


思念他才會策馬去追,然後山中遇險。


賀行洲不敢想下去,卻仍然忍不住想,倘若當時自己留下,一切都不會發生。


「阿芷……」賀行洲感到心髒又在抽痛,他緩了緩,想起讓手下人查到的消息。


玄女堂的二堂主,叫做古贊麗,曾在雲京做過生意。並且,江明芷與她似乎有往來。


太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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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決定去瞧瞧,「何芷」究竟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。


賀行洲武藝高強,輕功也了得,輕易就闖入「何芷」所在的房間。


房內燃著蘇合香,紗幔曳地。燭火明滅之際,賀行洲手已經撫上床簾。


他捏著紗簾,遲遲沒有撩開,忽而一狠心,掀起一道縫。


床榻柔軟的錦被中,一女子睡得正熟。然她眉眼與江明芷並無任何相同之處,也沒有戴人皮面具的痕跡。


床帳中亦有淡淡的桃香氣,但終究不是她。


滿腹的希冀陡然落空,賀行洲忽而覺得茫然:自己在奢望些什麼呢,她分明已故去多時。


放下帳子,悄然出去。


38


雨仍在下,賀行洲在甲板慢慢走。雨澆透他衣衫。


這時,從旁走出一隊撐著傘,蒙著面紗的女婢。


領頭的正是古贊麗。


二人在宮宴見過面,古贊麗衝他一笑:「賀大人好興致,夜裡不安寢,倒跑出來淋雨。」


賀行洲也隻是不冷不熱地說一句:「這便要回去。」


然他舉步要走時,像是忽然被什麼吸引住目光,停下來問:「堂主帶這些人去往何處?」


「各位大人和公主帶的隨從夠用,便撤下一些女婢。」古贊麗不自然地笑笑,「大人無須擔心,侍奉之人還夠。」


古贊麗說罷,道聲告辭,便領著眾女離開。


賀行洲止住心頭狂跳,眼睜睜看著隊伍中間那個女子抬起頭,又視他為無物般隨眾人而去。


縱然遮住下半張臉,賀行洲仍舊能認出那人的秀麗眉眼——赫然便是那張朝思暮想的臉!


「阿芷,果然是你!」他喃喃低語,幾乎先立刻衝上去把江明芷請回來。


心頭雀躍之情千言萬語也難表述,但他忍住沒有立即衝上去與其相認。


他不確定,江明芷的離開是被迫還是主動。


被迫的他有千萬種法子讓江明芷完好無損地回來,但若是她主動遠離,強行相認反而會把她逼走。


他不想,再失去她一次。


.......


下船後,我七上八下的心才稍微安定下來。


但願這招「李代桃僵」能瞞住賀行洲,叫他永遠都不會知道,我還沒死。


古贊麗送我到港口的另一艘渡船上,叮囑我一路小心。


我身邊帶著六個會武藝的女婢,想來一路順遂。


與古贊麗分開後,有婢女豔羨道:「兩位堂主的關系親如姊妹,讓我等好生羨慕。」


親如姊妹?


利益往來而已。


他們忠於女帝,我卻隻忠於自己。玄女堂終歸不是棲身之處,待我羽翼漸豐,還是要走的。


渡船連夜出發,一連兩日都十分順遂。


到慶、魏兩國交界處,遭遇水匪。


準確來說,是旁邊的渡船被水匪一把火燒了,船上的人紛紛落水。


見死不救實非我所為,所以讓隨行之人去幫忙救人。


誰知我竟看到賀行洲也在水中沉浮。


我以為自己眼花,下一刻就見我們船上會凫水的船員將他撈了起來。


總不能大庭廣眾之下讓他自生自滅。


我暗道奇怪,留下幫忙的人手,回到屋中。


後來才知道,賀行洲一行人有事耽擱,沒有趕上商船啟航。


嘖,鬼借口。八成他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做。


孽緣罷了,我不理會他就是。


之後賀行洲曾有意來拜訪道謝,她認出我們玄女堂的服飾,知道我是三堂主何芷。


我讓人把他打發了。


又過一日,船到一港口停泊,採買補充食物。


此地我做買賣時來過多次,最愛去集市上的一家酒樓換換口味。


下船透氣,卻在酒樓遇見一位老熟人——魏國的三皇子,趙恆。


我雖然戴著幕籬,但身邊的丫鬟,趙恆都認得。


他一見我,立刻喜氣洋洋地迎上來:「終於在這等到你。


「我為了追你,跑壞一匹馬呢。」


魏、慶兩國雖有陸地相連,但高山險阻,很難通行。


「殿下追我做什麼?」


對他無感,礙於身份,才耐著性子跟他說幾句話。


但我知道,他八成又是來勸我做他的側妃。


「阿芷,母親說你若應允,便準我求娶。你就答應我吧,我一定待你極好。」


心中不耐煩,忽聽店小二招客的聲音。緊接著,腳步聲漸近,有人來到我身邊。


「堂主安好。」賀行洲的聲音。


他在我面前坐下,看了看趙恆,又含笑喚他殿下。


服了,出來一趟遇到兩個晦氣。


沒胃口吃飯,我幹脆告辭。


趙恆仍是過來糾纏,卻聽賀行洲緩緩道:


「三殿下不知,我與堂主情投意合,已交換過信物。」


我大驚,以為賀行洲認出我。


趙恆自然也是不信,要看信物是什麼。


就見賀行洲從貼身處取下一荷包,並不給趙恆碰,指給他看荷包繡花處一個小小的「芷」字。


這麼醜的玩意,他居然還留著。


我瞅見舊物,心中泛起波瀾,這荷包還是他求著我給繡的。當時給他系上,賀行洲樂得抱著我轉了兩圈,歡喜得像個孩子說:「我很喜歡!」


然而想到賀行洲對我從來都是示以假面,這點情愫又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
趙恆看到「芷」字,憤憤地問我是不是真的。


「殿下,真假與否並不重要,臣無心嫁人,往後您不必再問。」


趙恆滿臉漲紅,氣哼哼地讓隨從牽馬,說是要和我一同上船。


見他走遠,賀行洲踱步過來,神態安闲:「方才有心給堂主解圍,冒犯之處,勿怪。」


我冷笑:「怎敢怪罪。」


「堂主不知,我亡妻,也喚作阿芷。此物正是她所贈。」


「原來如此,大人下一句莫不是想說,我與你亡妻有些相像?」


我撫了撫幕籬,「好生俗套。」


39


有趙恆的加入,此行顯得聒噪很多。


賀行洲此後再沒有靠近我五步之內的機會。


我特意下令,隻要他靠近,幾個丫鬟就開揍!


察覺到我對他的厭惡,賀行洲倒沒有再往我面前湊。


隻是常常聽他在甲板上吹笛,笛聲悠揚,往昔一幕幕又不斷重現在眼前。


我不善音律,他管弦絲竹無有不通。


有時來了興致,他便教我撥琴、吹笛,饒是我的演奏嘔啞嘲哳,他也能昧著良心評價:「善!」


兩心相許,琴瑟和鳴,隻為君談。


當時如何恩愛,此刻就如何厭憎。


萌生在謊言裡的情愫,就該扼殺。


我穩住心神,讓丫鬟把窗戶統統關緊。


這樂聲實在讓人倒胃口!


如此過了七八日,終於抵達慶國飛仙島的港口。


到時天已黑透,但港口碼頭還是人頭攢動,慶國商貿交易繁盛,可見一斑。


眾婢女將我圍在中間,在人群中往客棧那邊移動。


賀行洲走在旁邊,趙恆帶著小廝,被人流擠在最後。


忽然,地面顫動。我們循聲看去,發現是四五頭大象組成的象隊正慢悠悠地朝我們這行來。


這可能是要送往雲京的貢品。


為避讓象隊,加上人群擁擠,有四個女婢與我衝散開。


就在這時,我眼前寒芒閃動,便覺得有凌厲的劍氣迎面刺來。


但見原本在周圍搬運貨物的五六個力夫忽然發難,手持短刃直奔我。


人群一下子炸開,四散奔逃,這下原本就擁擠的碼頭變得更加混亂不堪。


在我身邊的女使擋在身前,與幾名刺客纏鬥在一起。


但刺客遠不止這些,另有兩個扮作行人的,一個沒注意便擠到我身邊。


婢女們想要回身護我時,已經晚了。


其中一個短劍擦著我脖頸刮過。


但想象中的刺痛並未傳來,我聽得那人慘叫一聲後,仰面倒下。


他身後,賀行洲正抽回長劍,神色緊張地看向我,驚道:


「當心身後!」


危急時刻,賀行洲聲音都變了調,抬手用力將長劍飛擲過來。


我早已感到危險,在賀行洲飛劍之際,矮身躲過後方攻擊。


但是稍晚一步,我的幕籬被刺客挑飛。


也不知賀行洲有沒有看到我的臉,他隻是一把將我撈起,幹淨利落地讓刺客當場斃命。


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,賀行洲似乎松了一口,原本僵硬的擁抱變得和軟。


他摟著我的手緊了緊,而後我感到頭上有什麼覆蓋下來——原來是賀行洲將幕籬重新給我戴上了。


「此處危險,我帶堂主先走一步。」


縱然賀行洲現在對我表現出十足的善意,我也很感激他能在這危急關頭出手救我。


但誰知道他又想騙我些什麼。


怕自己再被他迷惑,我說:「不勞煩大人,我的人會保護我。」


說話間,旁側又有一潛藏的刺客瞅準時機,揮舞短刀朝我二人兜頭劈下。


但還沒等到賀行洲出手,刺客的頭便被百來根細如牛毫的針扎成刺蝟,當即毒發身亡。


在賀行洲稍驚訝的目光中,我收回手,撫摸上面的寶石镯子:「像這樣的暗器我身上還有很多,大人還是離遠些的好。」


言罷我也不看賀行洲,徑直與隨行婢女離開。


離開的路上,我問道:「能否看出是何方勢力所為?」


婢女中領頭的喚作霜言,她沉思片刻,回道:「招式有些眼熟,恐怕是江湖上反對陛下的人做的。」


我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,心裡卻嗤笑:能算準我船到港的時間,八成就是玄女堂的人暗中搞鬼。


隻不過,玄女堂好端端的,為何要突然針對我。


難道,外面私設分壇的事情被發現,以此來警告?


不,應該不會。


想來想去,刺殺向來都由古贊麗策劃,不過她向來是個藏不住事,這一次應該與她無關。


但是能越過古贊麗,直接下令的人唯有魏國女帝。


會是女帝嗎?


理由呢?


或者,是賀行洲搞的鬼?


我忙按下心中的懷疑,可越想越覺得他可疑。


或許就是他大費周章,想用這種方法試探我是不是江明芷?


對他才有的一絲好感 瞬間又消失殆盡。


那麼,又回到最初的問題:賀行洲怎麼會知道我不在商船上。


他不可能插手玄女堂的事。


罷了,越理越亂。


我已做好完全的準備,不論哪一方的勢力要對付我,我都能全身而退。


......